2007年7月29日星期日

火车厢随笔

坐在火车上,一个人。 靠着窗,望着窗外的黑漆漆,偶尔有那么一两点灯光点缀其中。凌晨四点,火车滑过黄河。来到西安半年了,仍未看到这条母亲河。车外,孕育中华文化的河正静默地流着;车内,许许多多的中国人正喧哗着--口袋里塞着标上"无座"的火车票,在地上坐着、蹲着、站着,用声音及身体把整辆火车塞得满满地,没有任何一线缝隙可以让人通过。就如他们到城市里去找工作机会一样,生活考验没办法如愿通过,只得又踏上火车回老家去。而我正缩在椅子上的一个小角落,脚上压着所有的财产--一个大书包,手正不断制造小小的噪音--咔嚓、咔嚓、咔嚓。不是在拍照。正在练习如何优雅地吃瓜子。某个近代作家曾写过有关中国人吃瓜子才能的文章,写得再好不过了。作者是谁已不复记忆,但是文中对中国人吃瓜子姿态、才能的描写仍是记忆犹新。而我正努力模仿文中淑女们吃瓜子的超高技巧--一只兰花手,不,两根兰花似的手指轻轻拈起瓜子,摘住瓜子的圆端,把瓜子垂直地塞在门牙中间,后用门牙去咬它的尖端,"咔嚓"轻轻的两声,瓜壳尖头左右微裂,随着手优雅而敏捷地转个方向,头也同时微微一侧,而门牙也紧接地将瓜壳的两瓣分别拨开,咬住了瓜子肉的尖端并抽它出来吃--吃瓜子者的姿态和丢弃的瓜壳都一样美丽。
欣赏淑女吃瓜子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曾就此事与友人谈过,印象中似乎只有闲闲的上海女人才有能耐将此道发挥得淋漓尽致。于是,心中一直认定:只有将瓜子吃得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闲情逸致的人才能称得上是个中圣手。一刻都不能空闲下来的人是学不会吃瓜子的。我笃定写那篇文章的作者若非观察力超强,否则就是曾花过不少时间坐下来慢慢地、仔细地学吃瓜子,不然,绝不可能将那雅致的吃法写得出来。坐在火车上,手和口不停地劳动了数小时,仍无法领会个中巧妙(当然,在这之前已交上不少时间当学费了)。而身旁有位小姐虽非来自上海,但吃瓜子的工夫可不低,姿态勉强称得上优雅,厉害之处在于凭着两根手指就一张口一张一合之间轻轻松松地吃了一粒又一粒的瓜子,而瓜壳可是干干净净的,没沾上任何唾液,完完整整的,只是少了其中的瓜肉而已。不像我刚开始吃瓜子时,完全是她的反面;吃了一个小时才稍有长进。我其实是个坐上十五分钟就开?quot;坐立不安"的人。不过,既然在火车上坐着,闲着也闲着,没处去又根本无法"弹"出座位到别处去,就只好和邻座的小姐一起瓜分掉她的瓜子,在她向我借了CD机之后。而且,既然邻座是个正面教材,不趁现在好好学习,更待何时呢?看到她吃了的瓜子模样是姣好的,而我的却是粉碎不已的,实在感到汗颜。虽然瓜子模样姣好,但我们这边厢的情况还是惨不忍睹的,其实整列火车都是如此,除了软卧厢的。地上布满了瓜壳以及其他垃圾,几乎只有脚放着的部分是干净的而已。地上的垃圾除了是旁边那位瓜子高手制造的之外,还有,对面的瓜子高手、后面的、前面的,吃完的瓜壳,以及吃完了的方便面碗、吃剩的果核和果皮、食物包装纸等等,就这样轻轻松松、自自然然地从他们的手上滑下,掉在桌上,扫到地上,理所当然。
糟了!水喝完了。兜售食物的推车是不可能现在推过来的了。只好主动出击了。结果,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寸步难移,在中国的硬座火车厢里。也好,省得等会儿出现另一个麻烦。于是,只得一再地提醒自己别再吃瓜子了,然而却象那篇文章的作者及许许多多不知不觉染上瓜子瘾的人,一次又一次不自觉地吃着瓜子。没办法,漫漫长夜如何消磨,唯有瓜子。邻座的女子如是告诉我。最后,我还是睡下去了,朦胧间,对面有一对夫妇好不容易等到有人下车,轮替地坐在好不容易才盼到、霸到的位子上打盹,依稀传来他们庆幸的话语,以及其他仍没座位者羡煞的叹声。
天空渐白,空中蓦地多出铁姑娘的声音,把一直"沉浸"在车厢内一片吵杂声中的我刺醒了。铁道广播开始了,铁姑娘忙碌的一天也开始了,开始传来她们吆喝坐在地上的人腾出空间好让推车通过。此外,也让出路来让他们能进行清洁工作,把桌上的垃圾扫到地上,再把地上的垃圾扫掉。于是,车厢又大致恢复干净,等待下一批的垃圾的来临。而我也到时候下车了。